这次湾区华人春令会,讲员的信息自然很好——这一点,我在参加过的所有退修会上,都未有过失望。不过对我而言,此次与别次又有其它不同和特别让我感动的地方,就是大会上义务参与的一批年轻同工。

我所属的教会,一向以长者还有来自香港台湾的信徒家庭为主。因此,教会服事的中坚力量,长期以来都是一群老人家和早年从港台移民过来的先生太太。他们当中比较多见的特点,就是沉默寡言,吃得辛苦。教会平时的“家务”,诸如煮饭、清洁、除草、接待等等,都是他们在操持。很少见到牧者或者执事催促他们做事——他们总是在他人并不注意的时候,默默把事情做好,将教会料理齐整了。

最近几年,教会里边才慢慢多了几户大陆来的家庭,背景跟我们类似,多是先读书后工作,虽然对比刚出来留学那段艰苦,生活已经相对安稳,但还是感觉比较挣扎奋斗。而且绝大多数从内地出来的同学,并非出自世代的基督徒家庭,几乎全都是初信徒,是信仰方面的婴孩,所以在教会,享受爱护居多,为教会服务居少。

出于受教背景和学识程度的关系,我们这批人,在查考圣经的时候博学敏锐,也很可以站在讲台上主持节目、带领诗歌、翻译讲道。但是我总觉得,我们高谈阔论太多,虚心事奉太少,骨子里并没有摆脱固有的骄傲和自我奋斗目标。于是,当教会需要网站建设和设备更新方面的参与,或者吃完饭要找一两个刷洗碗碟的弟兄姊妹,前者让我们多年所学的装备可以派上用场,后者让我们不言不语去干几件比较脏比较累的活计,我们却说不行,我们有太多的家庭琐事要去忙碌,有太小的孩子要去照顾,有太艰难的个人困苦要去自怨自艾。于是我们这间老教会,在建堂与更新等等事宜上一拖再拖。我们的教会越来越老,我们的会众也越来越老。

老教会有老教会的好处——会众信仰稳固,是非少,务实多。但是,由于缺乏新生力量,所以在教会活力与软件建设方面,我们必定显得日渐落伍,与时代脱节。

在这一次的春令会,我却见到了完全不同的一幅景象。

此次春令会,是由多家湾区教会联合举办的聚会,同工由来自不同教会的人员组成。我发现,它的构成非常有意思,清一色全部都是从大陆来美的青年或者中年,年龄大约同我相仿,在 30-40 之间,而且绝大多数是在硅谷从事“挨踢”工作的弟兄。他们活力充沛,配搭和谐,最可贵的,是愿意脚踏实地地为神的事工出绵薄之力。

大约是八九年前吧,我曾经来南湾应试过几份工作,见识了久闻其名的硅谷。满眼所见,都是年轻的华人。他们意气风发,开着我在东部村庄里头难得一见的各色高级小轿车,牛掰极了。那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在中国以外的地方看见那么多中国年轻人,开着那么多高级车子,显得那么地志得意满。虽然当时的我跟他们年纪差不太多,但我却悲哀地觉得,我老了,这辈子要想有什么建树,肯定已经来不及了。

结果我没有去硅谷工作,而是来到了相对平民的东湾地区。

住过旧金山湾区的人,大概都知道这种地区划分的意思。虽然同在湾区,但是 Berkeley 还是 Stanford ,东湾还是南湾,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。一个非常平民,一个非常暴发。而旧金山市里的嬉皮,又是其它地段比不了的。甚至在千禧年间 NASDAQ 崩盘引至失业危机之后,这种根本的差别,也没有丝毫的减弱,依然南是南北是北中间是中间。

虽然我不在南湾,“挨踢”界朋友也不算多,却曾在 BBS 上认识过一群硅谷的工程师。记得有一次,大家聊天,我说我很佩服他们,有知识有青春还特别有钱,感觉可以所向披靡啊。立刻有个男生挺无奈地对我说:“硅谷这儿最不缺的,就是工程师了!我们是工程师,更是硅谷的机器。”他这么说,着实让我吃了一惊,因为凭我的环境,根本无从体会一群号称人中俊杰的家伙,那些以开私人飞机作为业余娱乐活动的年轻富翁和成功人士,他们内心里难言的失落,都是为了哪般和哪般。

后来读到《冰川期的春天》。我一直觉得那部小说写得非常一般,不过里头一些对于工作生活的细节描述,对我而言倒还有点儿意思。从中我发现,硅谷那里居住着跟我源自同个地方的许多人,离我如此之近,却又如此之远。

这一次的春令会,正是这样一些人,用了近一年的时间,辛辛苦苦召集起来的。五百多人的聚会,虽然人数并不至于多到离谱,但是难得全是些并不认识的人们,就这么纷纷开车跑进这个山谷,成了朋友,成了弟兄姐妹。这还是我第一次,看到那么多从大陆来的背景相似的华人,不用翻译不用解释,就能有条不紊地吃住在一起,共同唱那些我们最熟悉的赞美诗歌,共同在聆听倾诉祷告分享当中,度过几天美好的时光。而且,这一切,都是我原以为还远没有开始投身服事的群体组织的。由于他们的“挨踢”背景和旺盛的精力,各项会务都高效而顺利,显现了年轻人出来服事的美好之处。

有个晚上,有少儿篝火晚会,我跑去帮忙。看见四五个二、三十岁的小伙子,带领近百名从婴儿到十岁左右年龄不等的孩子,做游戏,唱歌跳舞,烤棉花糖。这些主内弟兄,他们在生活中,有些是新任老公,有些是新任父亲,正在努力学习如何在新的家庭结构中,承重而不失去对生活的热忱与激情。看到他们能够在硅谷压力中奋力打拼的同时,认真而热情地为神的事工辛劳,我自觉非常惭愧。

忙碌和生活的重压,对于每个人,几乎都是逃脱不了的。但是终究还是有人,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和精力,为了爱神和爱人的缘故,踏踏实实做一些事情,不图名不图利,甚至忙到最终,连姓名都不为人所知。他们的人格,是可宝贵的,在神那里,必定有他们的冠冕。

我们听完了看完了吃完了喝完了,挥挥手说声 bye-bye ,去其它地方继续旅行。临走之前,同工在车窗外对我们道一声“神祝福你”。这句话,我们就这么带下山,带回家,记在了心间。




歌曲欣赏:这是我钦佩的女孩子小敏所写的一首广为传唱的歌曲——《这里有神的同在》。小敏,迦南诗歌的作者,出生于河南农村,仅有初一学历,从没学过作诗作曲,完全不通乐理,却成了古今中外创作赞美诗歌最多的人。她创作的歌曲,质朴、动人,有着很多音乐家毕生都无法达到的魅力。这次春令会上,指挥家苏文星带我们唱小敏姐妹写的歌,其美其善感人至深,令人难忘。